四、储备原则:国家积累和储备的重要性

防止贫富分化,实现社会平衡(包括商业阶层与其他社会阶层的平衡),客观上要求国家垄断经济资源。除了垄断自然资源,还要有大量的商品储备——政府要防止自然灾害和私商投机影响正常的社会生活。《管子·山权数第七十五》谈到唯有丰足的储备才能掌握天时的变化。

“桓公说:‘为什么不掌握天权,人地之权就无从掌握?’管仲回答:‘商汤在位时有七年旱灾,夏禹在位时有五年水灾。人民没有饭吃以致有卖儿卖女的。商汤只好用庄山的金属铸币,来赎救人民无食而出卖儿女的;夏禹只好用历山的金属铸币,来赎救人民无食而出卖儿女的。所以,君主对于天时水旱不能掌握防备,人力和土地财物也都无从掌握了。因此,成王业的君主总是每年储蓄粮食十分之三,三年多就能有相当于够吃一年的贮备。三十七年就能有相当于十一年多一点的贮备。每年储蓄三分之一不至于伤害民生,还可以促进农民重视农业,努力生产。即使天灾毁坏土地生产,发生凶旱水涝百姓也不会死于沟堑或沿街乞讨。这就是掌握天时,应对年景变化的办法。’”(原文:桓公曰:“何为失天之权则人地之权亡?”管子对曰:“汤七年旱,禹五年水,民之无𥼷卖子者。汤以庄山之金铸币,而赎民之无𥼷卖子者;禹以历山之金铸币,而赎民之无𥼷卖子者。故天权失,人地之权皆失也。故王者岁守十分之参,三年与少半成岁,三十一年而藏十一年与少半。藏三之一不足以伤民,而农夫敬事力作。故天毁埊,凶旱水泆,民无入于沟壑乞请者也。此守时以待天权之道也。”)

在积累与消费之间,《管仲》强调积累和储备的重要意义,特别是在世界政治还没有统一的条件下,经济战仍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管子·事语第七十一》以反对“泰奢”这个虚拟人物思想的形式反对泰奢,即过度的消费主义。

“桓公说:‘秦奢教我说:不修饰车帷车盖,不大量添置衣服,女工的事业就不能发展。祭祀之礼不用牲,比如诸侯依礼用牛,大夫依礼用羊,不如此,六畜就不能繁育。不能高建楼台亭榭,美修华丽宫室,各种木材就没有销路。这种说法对不对?’管仲说:‘不对。’桓公说:‘为何不对?’管仲回答:‘这是定地管理的方法。那里天子管辖方圆千里土地,列国诸侯方圆百里,滨海的子国七十里,男国五十里,像身体上的胸臂一样互相为用。所以调节缓急余缺,即使粮财散在民间,也不至成为统一国家君主的忧虑。但是,领土狭小而还要与大国争强的国家,必须使农夫努力耕耘,成果归于君主,使妇女勤于纺织,成果归于官府,这并不是想要伤害民心与民意,而是因为国无积蓄就不能用人,国无余财就不能鼓励臣下。’” (原文:桓公曰:“秦奢教我曰:‘帷盖不修,衣服不众,则女事不泰。俎豆之礼不致牲,诸侯太牢,大夫少牢,不若此,则六畜不育。非高其台榭,美其宫室,则群材不散。’此言何如?”管子曰:“非数也。”桓公曰:“何谓非数?”管子对曰:“此定壤之数也。彼天子之制,壤方千里,齐诸侯方百里,负海子七十里,男五十里,若胸臂之相使也。故准徐疾、赢不足,虽在下也,不为君忧。彼壤狭而欲举与大国争者,农夫寒耕暑耘,力归于上,女勤于缉绩徽织,功归于府者,非怨民心伤民意也,非有积蓄不可以用人,非有积财无以劝下。”)

梁启超进一步解释说:“管子之意,以为若使天下能为一家,则财之挹(音yì,舀,把液体盛出——笔者注)于此者还注于彼,虽稍奢而不为害。若犹有国界,与他国竞争,则一国之母财,必期于丰;而母财丰生于积蓄,积蓄生于俭,故以奢为大戒也。”19

《管子》上述经济主张与十九世纪德国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Freidrich List 1789—1846年)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李斯特认为,英国当时鼓吹的自由贸易理论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因为其前提条件是假定世界联盟与持久和平的形势已经存在,而现实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超越国家边界的“大同世界”。自由贸易理论是以牺牲贸易伙伴利益为代价的,弱小国家不得不用保护性关税和其他保护措施来培育自己的工业,同英国抗争;平等的工业地位才是实现真正的自由贸易,以及各民族大联合的基础。李斯特在他1841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一书中雄辩地论证说:

“流行学派(指当时流行的自由贸易理论——笔者注)把那些还没有出现的情况假定为已经实际存在的情况。它假定世界联盟与持久和平的形势是已经存在的,然后由此推定自由贸易的巨大利益。这样就把因与果混淆了。就那些已经在政治上联合起来的各省、各州、各邦来说,持久和平的状态是存在的。由于这种政治上的联合产生了商业上的联合,由于在这样形势下的持久和平,才使商业联合对它们那样的有利。历史上一切的成例告诉我们,领先的总是政治联合,跟着发生的才是商业联合。由后者带头而由前者跟进的情况,简直举不出一个例子。但是在目前世界形势下,实行普通自由贸易的结果是不会产生一个世界范围的共和国的,情形将适得其反,比较落后的国家将普遍屈服于工商业与海军强国的优势之下,得出这种结论的理由是极其充分的,在我们看来,这样的形势简直是万难避免的。”20

对于土壤漏失水分,无法生产粮食的国家,《管子》的作者主张发展林木业,制造用精美木器来换取其他国家的粮食。《管子·山至数第七十六》上说:“漏壤之国,谨下诸侯之五谷,与工雕文梓器以下天下之五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