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庶族士子阶层的崛起改变了社会面貌、改变了无数人的生活一样,管理层的大规模出现同样对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第一个影响是创造了巨量财富。
管理层的出现推动了生产方式的变革。一方面,从订单式生产改变为备件式生产(预先生产),提升了生产效率;另一方面,推动大规模生产方式(mass product)的出现,极大提高了社会生产力水平,普通人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1913年,福特(HenryFord)和他的团队在美国Highland Park(高地公园)整车厂推出了全球第一条流水生产线,将原来涉及3000个组装部件的工序简化为84道工序,将每辆车的生产时间由原来的12小时减少为1个半小时,福特 T 型车售价在很短的时间内从850美元降低到300美元以下。汽车从此成为普通人也能享有的大众产品。和汽车一样,照相设备、吸尘器、冰箱等等产品以普通人能接受的价格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人类社会的生活品质大大提高。
人类社会长期受马尔萨斯陷阱(人口与资源的关系)的影响,人均GDP千年以来始终徘徊不前。但是自19世纪中期以后,人类社会完全绕过了马尔萨斯陷阱,在人口数量快速增长的同时,人均GDP却不断上升,人类种群的生活质量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19世纪的英国思想家穆勒(John Stuart Mill)没有看到管理层的出现和作用,他在《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中,对工业品价格的下降归因于“过去七八十年的机器发明”,直到20世纪中期,学者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德鲁克、舒尔茨(Theodore WSchultz)等人才发现人力资本与创新的重要性。
第二个影响是加速了科技进步。
管理层直接推动了企业创新的大幅提升,推动人类进入有组织地将知识转化为生产力的阶段,这是近现代科技腾飞的主要原因。自第二次工业革命至今,除了战争科技的巨大投入和应用转化之外,绝大多数科技进步都是在企业内部出现的。比如说,美国杜邦公司从1927年开始,每年投入25万美元(在当时是一笔巨资)进行不间断地研发,直至1938年,尼龙(nylon)被发明出来。没有这样一种机制,第二次工业革命乃至后来的科技爆发都不可能出现。
第三个影响是维持了新的社会秩序,使我们的世界不至于滑入深渊。
工业社会的出现彻底改变了社会面貌,摧毁了原有的社会秩序。在此之前,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是以家庭为中心,多数人的活动区域是家庭和家族,维系社会生存的是家族伦理和血亲关系。而工业社会彻底摧毁了以家庭为中心的社会秩序——工业社会的生产方式要求大量劳工和资本聚集,人们不得不走出家庭,来到企业或者其他组织,适应陌生人的社会和新的伦理关系。正是由于管理层的出现,使得人群能够逐渐适应新的环境,并使得企业组织和非盈利组织的效率不断提升,维持了新的社会秩序。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还未散去,北美大陆各经济学派之间还在争论不休,德鲁克已经预见到旧的社会构型行将解体,新的社会即将到来——未来的社会是一个由组织实体,而非个人构成的社会,所以,他对所有人大声疾呼,让大家能够理解未来社会的新问题是“提高组织的管理绩效”,唯有这样,新社会才能形成稳定结构。在《管理的实践》成书期间,西方国家的劳资冲突剧烈升级,工会势力前所未有地膨胀,成为渗透入工业社会各个阶层的大赢家,德鲁克却对此不以为然(他在《新社会》一书中甚至提出“工会组织能否长久存在”,在当时是反潮流而行),反而提出未来管理层和“知识工作者”的重要性,并预言管理层和知识工作者阶层才是未来最重要的阶层。
理解了这些内容,我们才会明白为什么德鲁克在《管理的实践》的第一章,发出这样的感慨:“管理层的能力、技能和职责对整个自由世界利害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