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说,中华民族是一个勤劳勇敢的民族,勇敢不勇敢我们不讨论,但是勤劳是值得质疑的,至少,中国人是不是发自内心地愿意勤劳工作是值得质疑的。
中国人大部分因为生计所迫,而不得不勤奋劳作,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但是,一生劳作的中国人大都有着一个同样的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不再受劳作之苦而衣食无忧,或者,至少希望自己的儿孙能够这样。为了未来不再劳作,所以现在拼命工作,为了儿女后代不再劳作,所以自己这一代拼命工作。中国人的勤劳,大都是这种层面的勤劳,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勤劳,不是发自内心对劳动的热爱。
中国人对于劳动的态度可以从很多方面获得印证。中国文人自古有很多叹息农作之苦的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悯农》一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类似这样的文章从正面解读是倡导人们对于食物珍惜,但是从前半部分解读,给人传递的信息却全是劳动之苦。《悯农》中流露出来的对于劳动的看法是中国文人作品对于劳动的一种主流看法,作为中国文化重要载体的文人作品对于劳动的态度,以慨叹劳作之苦的居多,而描写劳动乐趣和丰收喜悦的居少。这一方面反映了中国文人因为自身不从事劳作,难以真切地体验到劳动乐趣和丰收的喜悦;另一方面也真实反映了整个中国社会对待劳动的态度。
小时候,父母为了督促我们读书,经常给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好好读书,将来就要打牛屁股”。打牛屁股,是我们当地对于务农的一种形象说法,就是跟在耕牛身后从事犁地、播种等农业耕作。父母的这些话一方面起到了督促学习的目的,另一方面也从小给我们灌输了一种“以劳动为苦,要想方设法脱离劳作之苦”的观念,这其实是我们从小就接受的对于劳动的基本态度。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中国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孔子和孟子对于劳动基本都是持歧视的态度。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论语·子路第十三》。这是说孔子的一个弟子问关于农业和园林的技术,孔子不但拒绝回答,还羞辱了这个提问的学生。对于这点,几千年前,就有一个农夫对孔子提出了批评:“子路从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论语·微子第十八》。批评归批评,农夫的影响毕竟和孔子无法相比。儒家对于劳动的态度从此基本定调。
到孟子这里,更加强化儒家的这种态度,孟子有句被广泛传颂的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孟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未必是对体力劳动的歧视,他可能只是描述一种社会现象,即脑力劳动者是管理者,体力劳动者是被管理者,这是一种常见的社会分工,现在也是如此。但是,孟子的这句话,事实上却强化了人们对于劳动的歧视,特别是,社会精英阶层,很多人都以不事稼穑的生活为荣。
对于劳动的歧视,最直接地反映到对于工作的态度,中国人对于工作的投入、专注和认真程度,很难达到像新教徒的程度——为了自己灵魂的救赎,为了证明上帝的荣光,对工作和职业始终怀着一种虔诚、敬畏的态度。中国人始终是怀着一种功利的心态进行工作,这种态度使得人们无法静下心来,长期专注于工作本身,从而无法沉淀和积累高效工作所必需的知识和技能,这对于中国企业点效率的提升始终是一个致命的障碍。所以,包政教授在讲到中国企业对传统文化的改造的时候提出,中国企业要进行企业文化建设,首先要重视的一条就是职业化,中国人需要培养职业的态度、职业的习惯,这是中西文化最大的差异,也是中国文化最大的效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