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有一个“啐啄同时”的说法,意思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母鸡孵蛋。在鸡子儿快要孵出来的时候,它会用喙往外啐壳;母鸡听到这个声音以后,知道鸡子儿要出来了,它就会在外面帮它啄。这样内外一起用力,就把蛋壳打破了,鸡子儿就破壳而出。如果母鸡不啄,鸡子儿力气弱,啐不开壳,就会闷死;如果鸡子儿还没有啐,时候没到,母鸡却先啄了,那鸡子儿还没发育完全,还是会死。禅宗的参禅就是这个道理,方法也是如此。
以前我们学哲学,谈内因和外因之间的关系,讲内因起主要作用,外因起辅助作用,外因必须要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内因如果没有外因的作用,也不会发生变化。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学生,要使自己时时处在参学的状态上,处在精神临界的状态上,处在心欲言而口不语的状态,这是需要自身努力的过程。不管是听老师讲课,还是自己看书、独自参究,就是要从中找到问题,使自己能够进入参的状态。
禅宗里有一则公案,讲道吾禅师和他的徒弟渐源到一个村子里化缘。村子里正好有人去世了,徒弟渐源心头就突然产生了疑问,指着棺材问师父:“生耶?死耶?”意思是说,这个躺在棺材里的人到底是去投生?还是去死?作为现代人来说,如果没有佛教观念的话,认为这个人死就死了,死了就走了嘛。但是如果有基本的佛教观念,知道佛教有六道轮回之说,人死了以后,就会到下一个阶段,也就是投生。那么这个时候,躺在棺材里的人到底是去生呢?还是去死呢?虽然尸体摆在那里,表象是死了,但是在佛教看来,他又是去生。到底这个人是生是死?道吾禅师说:生也不道,死也不道!你这个问题我不管,我是生也不给你说,死也不给你说。渐源又问:为什么不道?道吾禅师说,不道就是不道!这下渐源懵住了,心头一直憋闷在这个问题上,弄得很恼火。在回寺庙的路上,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就对师父说:“师父!你今天必须给我说,再不说我就要动手打你了!”道吾禅师不管他这一套,仍然说:你要打便打,就是打死也不道!渐源憋得没办法,真的拳脚相加,把师父打了一顿。道吾被打之后,就对渐源说:你把我打也打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你必须外出回避,如果回到庙里,大家知道你打师父犯了大戒,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找个地方去好好参吧!
渐源垂头丧气,只好跑出去隐居了好几年,也一直被这个问题缠得死死的,解脱不了。有一次他到村子里化缘,听到有人在念《普门品》,说观世音菩萨的功德非常大,其中有一句“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以度之。”这是说一个人应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得到度化,那么观世音菩萨就会变化成什么样的形象来度他。某人应以皇帝身得度,观世音菩萨就变化成皇帝来点化他;某人应以乞丐身来度,观世音菩萨就变化成乞丐来点化他;某人应以师父身得度,菩萨就现师父身以度之。听到这里,渐源一下就开悟了,明白了当时师父为什么不给他说破答案。
大家明白为什么不说破吗?就是要让他处在这样一种“愤”和“悱”的状态啊!如果一个人的精神真正处在这样状态,禅宗里就叫起疑情。只要是真疑情生起来了,那么随便一个声音、一点动静,甚至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让你打破疑团,从而大彻大悟。所以禅宗有个说法,叫做不怕不悟,就怕不疑。
渐源和尚也很有意思,开悟以后就跑回师父庙里,这时,道吾禅师已经圆寂了,当家住持的是师兄石霜禅师。渐源和尚扛了一把锄头,在大堂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左锄一下、右挖一下。石霜禅师就问:你在搞什么名堂?渐源回答说:我在这里找师父的灵骨!石霜说:“我这里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觅什么先师灵骨?”人一生的经历,如同在红尘滚滚、浊浪滔天中度过,应该在何处安身立命才不白过这一生呢?如果你不好好修行,还在那里东觅西找,求这求那,就不会有好结果。谁知渐源一听,回答说:这里洪波浩渺,白浪滔天,正好是我着力处!
大家看渐源和尚这个话,理直气壮啊!所以道吾禅师被徒弟这顿打,没有白挨啊!
这个就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在教育方法上,不管是儒、释、道哪一家,圣人也好,禅师也好,真人也好,都有共通之处。但是,圣人的教育方法和“圣蕴”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