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勿将向往和期望当作现实

昨晚在睡梦中突然醒来,听到屋外的风声呼啸,也许正是那风声惊醒了我,我不能确定。连续几天温暖的冬天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冬天的寒风终于到了,既然它来了,也许大家的内心反而踏实了。我们害怕的是对寒冷的恐惧,一旦寒冷真的来临,我们发现它并没有那么可怕。显然,一直以来,是我们的思想在恐吓着我们,通过记忆的功能我们记住了曾经经历过的寒冷,然经过思想的不断渲染,我们将对寒冷的真实体验,存储进了记忆,然后在我们回忆这段记忆时,思想加入了各种情绪,比如恐惧、畏难、担心。

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树叶哗哗的声音,以及风吹动空气的呼啸声,头脑中一片寂静,在我的世界中只剩下了风声,那风声不就是我自己吗?听风的人不存在了。

既然思想增加了我们的痛苦和烦恼,我们为什么要产生思想呢?这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可是,思想不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快乐吗?看来我们对快乐的追求是根源。也许,在远古时期,进入我们人类头脑第一个清晰的思想就是,追求快乐、安逸及逃避痛苦、烦恼。

这是一个圣诞平安夜的早晨,在寒风的呼啸中,当然不会有晴天了,天空是铅灰色的,不过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片片的白云,不过白云的白色已经染上了一丝黑色,但是它们确实仍然是白云,而不是乌云。风并不是连续刮的,大概每隔几分钟才刮过来一次,当你将要忘掉它时,它就呼啸而至。刚刚走出屋外,扑面而来的是风的味道,你无处躲避,但是当你仔细闻一闻,把头脑中所有关于风的味道的记忆、印象、幻想和期望都清除掉,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心中没有失望,也没有奇怪,因为头脑中没有了期望和记忆。

再过一会儿也许就要下雪了,看着天气从晴朗转到灰暗,我们的心情会有变化吗?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感慨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猜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该有多好啊!能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该有多好啊!这是一种对自己以及对他人的期待,他是对这种美好情操的向往和追求。

但是,正因为这是一种向往和追求,它们才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并不是说这种向往和追求不好,也不是在讨论是否应该有向往和追求,我们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即当我们向往和追求某个东西的时候,恰恰证明在当时那个东西是不存在的。身在新鲜的空气中,绝对不会向往新鲜的空气;身在温暖的环境中,绝对不会追求温暖;身在苍茫的大山中,绝对不会追求苍茫;身在浩瀚的海边,绝对不会追求浩瀚;你是慷慨大度的人,就绝对不会再追求慷慨大度。这是一个事实,但是,我们的思想不愿意承认,因为这一切都是这些它们造成的。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深入到思想的深处,就一定会发现向往和追求是否定现在的。当我们想:“如果我能变得更加宽容该有多好啊!”。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和理想,谁都无可厚非。但是,这个想法却透露出我们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没有说出来,也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潜在想法:“我现在不是很宽容,我现在做得不好,其他人比我宽容,我对自己的不宽容感到不满意。”这不就是对自己“现在”的否定吗?

但是,正因为我们认为我们的现在是不好的,我们否定了我们的现在,而我们寄予莫大希望的未来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只是头脑中的一个个想象而已,即便理想在某一天实现了,那么它也是存在于那时的现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头脑会耍一个小花招,即把如果我能够那样该有多好啊,当作现在就是这样了,然后内心感到了一些满足、轻松。我们仔细观察一下自己思想的内部,是不是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为什么思想要耍这个花招呢?

我们继续向思考的内部看,就像通过显微镜观察某个物质的东西一样。但是,在观察思考的内部时,我们需要更加小心,因为我们要观察的东西必须用同样的东西来表达和解释,也就是说,我们观察到的思考内部的情况,只能仍然用语言和思想来表达和解释,语言是思想的表达,而思想是思考的结果。

如果我们真的认真观察了思考的内部,也许会发现我们有时确实会将向往和期望当作现实的存在。虽然听起来好像不太可能,因为这两者的区别太明显了,但是,我们的思考及其思考习惯并不总是被我们控制的,甚至可以说是思考即思考习惯在控制着我们。因为实际上,思想就是我们自己。这是一个事实,无须辩论,但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求证,否则这句话对经过印证以外的人是毫无意义的。

在大多数情况下, 我们并不了解我们的思考活动是如何进行的,它们好像一直在自动运行,问题就出在此。如果我们平时对思考的活动根本就没有觉察,更谈不上控制,那么,我们就不能绝对的否认,我们有时会将向往和期望当作其现实的存在,这也许是一个我们没有发现的思考习惯。

当然, 将向往和期望错误地当作其现实的存在并不是阿Q精神,阿Q精神是指内心知道向往和期望与现实存在的差别,他只是假装向往和期望已经实现了,而借以麻醉现在的自己。但是,我们在这里所说的并不是这样,因为我们是在自己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将向往和期望当作现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