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看第二种情况:“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注意哦!如果古人没有占筮这一套稽疑之法来作为抉择的手段之一,那么遇到这种情况,作为最高领导人就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做决定啦。但是,有了占筮这一套问事于天地鬼神的方法,那就可以有条件地做决定。
从《洪范》这一段稽疑之法来看,在上古时代的中国,要真正要决定一件大事,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像古希腊城邦的民主制度,由全体公民直接投票来做决定,而是要在五个选项中进行综合测试,即:最高领导的意志、龟卜的结果、占筮的结果、卿士的意见、庶民的意见。
作为社会人群中的最高领导者,我内心想要做一件事情,而且打心眼里觉得这事不是从个人私利出发,而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那么,就要进入稽疑的决策程序。“汝则从”,这个当然,这件事是符合最高领导者意志的;“龟从”,通过龟卜所得的预兆也是好的;“筮从”,再通过筮法打卦,得到的也是吉利的结果,那么,这件事情基本上就可以通过了。至于卿士们有不同于最高领导人的意见,这个可以保留;庶民百姓对此事的重要性难以理解,也有不同的意见,那么意见也可以保留,但事情照样可以推进。
如果按照古希腊城邦的直接民主制,在公民大会上一人一票地决定,那这种情况肯定就被否决了。民主制度的基本原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但是,多数人的暴政却难以避免,伟大哲人的苏格拉底之死,就是拜公民投票所赐。当人群的集体无意识发作之时,就像可怕的瘟疫蔓延于乌合之众,人的理性想要控制住集体的非理性,那就太难了。欧洲二战时期的纳粹兴起、中国十年文革的动乱,都是非理性瘟疫在人群中的集体大爆发。
所以,在中国古代的政治传统里,最高领袖被称之为天子,就已经预设了一个基本前提,即假定人群中的最高领袖是超越于常人的圣者。圣者为王,王的位置最高,所以他看得也最远。他为国为民所想到的事情,自然非一般的卿士庶民所能想到,这是君王制度的基本前提。这时候,君王要想做一件事情,仍然不能任性地想做就做,还要通过严格的龟卜占筮,必须在公开的程序上,得到天地鬼神的吉兆。如果龟卜占筮的结果跟自己内心所想不谋而合,那么,去做这件事情才算有程序上的合法性。当然,如果卿士、庶民也都没有意见,那就是前面所谓的“大同”,当然是最圆满的结局。如果君王跟大臣们一商量,大臣们可能各有各的利益倾向,往往推三阻四、支吾其辞;再看一看庶民百姓的想法,老百姓可没有那个远见,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我眼前的小日子过好了,其余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遇到这样的情况,按照《洪范》这里的稽疑原则,君王就可以去做。稽疑程序一共五个选项,最高领导、龟卜、易筮,这三项都通过了,是三从二逆嘛,说明君意是合于天意的,当然可以举事,所以这里给出的最终断语是“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