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一场失败的联姻

虽然有绿城工厂的全面配合,但是安永在绿城工厂的深入工作并没有产生好的结果。凭借深厚的专业知识、丰富的咨询服务经验,安永把绿城工厂给摸了一个底朝天,并所有的问题形成了一份详尽的报告递交到卡兄手里。

设在中国的总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有擅做主张,又递交给了美国总部。美国总部的大老板道格是财务出身,一眼就看出了这份报告所反映出来的问题,一拍脑门,叹道:“大意啦!”回想在中国之行所经历的种种,这位大老板是五味杂陈。

卡兄不再甘于做一只温顺的猫咪,像狮子一样警觉起来,开始秘密进行一系列的反扑计划。经历过种种磨难才强大起来的卡兄不怕任何事,有多少次化险为夷、绝处逢生。这一次自然也会逢凶化吉。

卡兄从来不甘心做一桩赔本的买卖。法律、财务、政府事务等方面的势力迅速集结,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秘密下榻绿城东区的某家高档酒店。

这一件事在处理结果公布之前是密不透风的。但在北京总部的人看到这些人频繁去绿城出差,而且神情凝重,便想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一年刚刚进入冬季时,各种关于煤炭的坏消息如雪花般漫天飞舞,人们自然而然联想到了这家刚刚被收购的煤机企业。

他们像黑衣人一样白天搜集资料,到了晚上把这些资料进行梳理,报告给上峰。如此反复,不惜用一些特别的手段。

在掌握了确切的资料之后,一系列的执行方案也已完成。接下来,就是如何去运作了。

凭借以往的经验和高超的公关技巧,卡兄知道这件事情如何处理,不但会使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还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它首先找到的是政府,扬言要放弃绿城工厂。

政府就有些急了,这么做不行啊,这可是四五千人的一个大厂,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要传出去,谁能招架得住。

估计是卡兄虚晃一枪,并没有真放弃的意思。看政府这么当真,就坐下来开始和他们谈条件了。

具体谈了些什么,外界没有详细的资料可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卡兄肯定是从中收获不少。最后,卡兄向政府表态,会尽全力运作好这家工厂。

事后分析,卡兄这么做其实是赤裸裸的要挟。它吃透了政府的心理,知道政府一定不会让它放弃这家工厂。

同样的事情曾在中国上演过,当年徐工与卡兄成立合资公司时,当地政府对与卡兄的合作非常重视,将其列为当年的一个重点项目。

签约时,徐工在北京包下了钓鱼台酒店,邀请了时任江苏省省长、徐州市市长及机械工业部的主管领导参加,准备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

但就在签约前一天,卡兄突然提出还要签一个附加协议,要求徐工为其产品争取一个优惠的关税税率。但是,作为一家地方企业,徐工显然是没有能力说服国家海关总署改变税率的。

为了使签约仪式顺利进行,当时徐工的总经理连夜找徐州市政府相关领导商谈。政府对这事情也是谈不拢,相比而言,一个小小的地方政府对海关也是没有话语权的,而且这还是违反政策的事情。这件事情再往上报也是不好解决,而且情况紧急,最后还是由政府买了单,替卡兄补缴这部分税费。虽然是替卡兄交了这笔钱,但是这政府心里应该是超不爽的。

2004年10月,卡兄收购山工机械的仪式在济南山东大厦举行,故伎重演,在签约之前提出了一个补充协议。山工机械不敢怠慢,立即找了当地的市长协调解决。这位市长表现出了少有的强硬,表示绝不允许随便改变谈判条件。此事就此作罢。各项收购程序还是稳当当、按部就班地进行。

现在去看这一件事,这里面满满的都是套路。

就是在和政府沟通过此事后,绿城工厂大部分人甚至包括创始人似乎还不知道卡兄的动作。因为临近年关,各项企业活动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12月10日,绿城工厂召开了内部廉政风险防控工作会议。

12月28日,绿城工厂召开了年度销售工作会议。

阳历新年,绿城工厂创始人还在全厂发表了新年讲话,对工厂现状进行了总结,对工厂未来充满了希望。

1月8日,绿城工厂创始人还就融资事宜与中国工商银行绿城分行的行长举行了会谈……

可是, 在1月17日这一天,整个工厂的命运被改变了。

很多人记得,那一天是阴天,天很冷。

那个时候人们像往常一样正常上班,刚进入厂区时,隐隐的已经感觉有些不正常了。入口大门的保安全变成了新面孔,办公楼的门口也站有保安,三楼领导办公室的走廊里也是这样。更要命的是全体员工一早就被通知要在上午9时召开全体员工大会。

听说绿城工厂创始人开车进入工厂时竟然被堵到了门外。不只是新的安保人员,在门口站着的,还有原来的安保人员和安保队长。

这下事情闹大了。这些新来的人连老板都敢堵!

保安队长不敢贸然行事,问上面该怎么办。

还没有等到回答,绿城工厂创始人就已经黯然离场了。

其实,在那个时候,只要上面说一声放行,原来的安保人员肯定会拼上一切让这位创始人进来。

只要是这位创始人振臂一挥,整个工厂的人大都会倾巢出动,站到他这一边。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从此,他再也没有踏入这家他花了半辈子心血创下的工厂半步。他没有据理力争,更没有去闹,而是选择默默离开,遵守了一位企业家最宝贵的职业操守,也使这家企业免于进入混乱之中。他当初建厂,就是为了兄弟们能吃好饭,住好房,有个好生活。他默默离开,也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很多人已经嗅出些不同寻常。好在东西方之间有时差,甚至有人已经通过网络,搜出了那篇新闻通稿。

“卡特彼勒发现其与去年完成收购的全资子公司绿城工厂多年来存在蓄意的不当财会处理,导致卡特彼勒去年第四季度5.8亿美元的巨额非现金商誉损失,约合每股0.87美元。而去年卡特彼勒花费7.34亿美元收购绿城工厂,此次减计占到绿城工厂总价值的79%。”

对公关事件的处理,最能考验出一家企业的商业智慧。这让人很期待,在“查实”之后,对于这个已见惯大风大浪的企业,该如何处理。

提前告知政府,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卡兄已经是做的很高明了,接下来就是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进行。

那天,各个部门员工按次序进入了会场。几位高管已经神情严肃地站在舞台上了。大会的主持人就是华少,他现在的职位已是卡兄设在中国的董事长,刚刚走马上任。之前一直由洋人把持的位置现在由中国人来担任,有着深远的意义,一方面说明了企业的本土化取得了阶段性成功;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卡兄要在中国长期发展的信心和决心。

卡兄有一种“认可”的文化,对他的员工、供应商、分销商、客户讲话时,未说实事总是先把他们夸奖一番,顺带也会自豪地介绍自己的企业。

在对绿城工厂的整合活动中也是一边改着一边夸着,让他们乐呵呵地进行改变。但这一次,每个人都是神情肃穆,卡兄也没有再夸人。

华少专门从北京赶来,义正词严地通告这一件事情。这是他上任以来要处理的第一件重大事情,对其工作能力和业务素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今年以来,绿城工厂遭遇了非常严重的经济危机。要是没有卡特彼勒的并购,它早就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破产了……”

这么严厉的形势,绿城工厂的员工们还是第一次听到。照它说,没有了卡兄,这些人早就成为下岗职工了。

“……我们的一个团队经过了数月大量的、深入的调查,发现绿城工厂多年来存在蓄意的财务造假行为,这使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这么说,损失肯定是有的。按常理,有损失就得有人站起来承担责任。

“……这是个别人的失职行为,与广大员工无关,我们将继续把绿城工厂运营下去。先要对绿城工厂止血,然后输血、造血。

鉴于这件事情,我们对绿城工厂的架构进行了调整。绿城绿城工厂直接由中国运营事业部管理,为此,我们成立了一个管理委员会,专门管理绿城工厂的事务。

绿城工厂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

之前,绿城工厂属于新兴市场部,上面是德国的矿业总部,德国的矿业总部上面是全球资源部,全球资源部再往上才能到达全球总部。

调整以后,绿城工厂的上面是中国运营事业部,往上就是全球总部。这样的一个调整,在绿城工厂各项事务的沟通方面,其效率会更高,也是特事特办,算是战时接管。

通过这一次大会,大家都知道绿城工厂肯定是出大事了。但对于具体是什么事,其实听的都是一头的雾水。在平常,卡兄的沟通工作做的很到位,有什么事都会和员工说一说。这次虽然也说了,但是有所保留。

很多员工也是通过其他渠道零星掌握了一些信息,才知道从那一天起,包括绿城工厂创始人在内,工厂的12位高级管理人员被解职。新兴市场部的经理鲍勃解职,全力撮合这一并购案的德国总部的副总裁路易斯被解职,绿城工厂首席运营官惨遭下课。这样一来,绿城工厂的董事会成员基本上全军覆没。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这次收购行动的失败,而发生这一切时仅仅才过去了半年。

这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做了沟通,但没有把详细情况进一步公布,是怕引起难以掌控局面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