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中国有几种代表性的经济形态:一种是存在于大城市的互联网经济。这种经济形态是对大规模集中的工业生产组织方式与价值创造过程的一种否定。其组织的边界发生了变化,模糊化了。
第二种是区域性经济。如浙江省、福建省、广东省等地,形成一村一品、一乡一产,或者是一县一产的经济形态。意大利的中南部其实也是这样,其陶瓷工业、制鞋工业、皮革工业全部是这种模式发展起来的。说明这种组织模式能形成区域性竞争优势,甚至有可能在全世界的产业价值分工里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
第三种是大工业组织。代表性的如富士康。大组织、大工业某种意义上来说最不符合中国人的文化特点。富士康这种形态的组织,是典型的工业革命时期的组织形式。富士康为什么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期持久地生存下去,而要不断地搬迁?
因为,富士康这种工业组织方式无法持续依托于一种文化,只能通过搬迁在另外一个新的文化环境里成长。深圳是个最典型的例子。
富士康刚进驻深圳的时候,深圳经济还是起步阶段,所以富士康一度风头无二。但之后当深圳经济逐步发展起来后,对企业的“软环境”有了更多要求时,富士康的生产和管理方式等却没有任何改变,因而发生了员工跳楼及劳资纠纷事件。富士康不得不向外地搬迁。
当富士康进驻河南时,河南的经济相对比较落后,农民还没有更多的选择,所以他们选择了富士康,却牺牲和损害了自己的信仰或价值准则。所以他们不无挣扎,内心并不淡定,也并不认为自己会在富士康工作一辈子。假设当这些人在富士康工作十年之后,那时河南经济也逐步发展起来,人们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时,富士康可能就失去了在当地雇佣的基础了。
在工业经济时代,生产资料是集中化的,生产资料的生产过程及对劳动者的要求也是集中化的,富士康是工业发展到极致的典范。
但是,未来的生产方式将发生很大的变化:
首先,纯工业经济的大生产模式已经不再完全依赖于人了,而是依赖机器人和智能化生产系统。但凡不完全依赖于人力,而是依赖于智力投入的生产,都可以采用分布式组织。这个时候,生产就从大组织回归到相对小规模的团队,甚至是个体,由他们来承担经济责任,而且可以独立核算。
其次,互联网技术解决了经济体和经济体之间的交易机制和内部价值认定,完成了对工业经济的初步替代。比如,京东奠定了其在家电零售企业的地位,其品牌得到了业内的认可,有助于其与其他商家的合作变得顺畅。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传统的在社会组织化程度相对比较低的经济状态下孕育出来的小农经济文化特征,是能够适应现在的互联网经济的。
工业组织是基于权威而建立的,必须有一个很明确的权威。
就像指挥军队一样,这符合工业经济的要求。但现在随着技术的发展,在工业经济中,只要能够集中生活资料、生产过程和劳动者,机器就会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人的劳动。以前需要1万人的工厂,现在也许只需要一千个或几百个知识劳动者进行设备监管维护就可以了。这些知识劳动者围绕工厂运行的所有环节,形成一个一个的小经营体。虽然传统工业经济的生产过程仍然存在,但是基本实现了智能化和知识化,其组织方式发生了变化,对文化的要求也就不一样了。
比如,一个5万人的服装工厂,大概有50人的设计师队伍,或者是一个设计工作室来支撑全部的设计。这个工作室的设计师可能都是熟人,甚至师兄弟的关系。这样的一群人可谓志同道合、价值观趋同。这种小经营体的模式就与中国社会的家庭经济或小农经济的文化特征接近——当人和组织没有违和感的时候,生产力就能爆发出来,达到相对最大化。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传统的经济形态,如家庭经济、村庄或族群,甚至是地域经济,也许无法支撑大工业组织,但在后工业时期,在“平台化+生态”的互联网经济形态里,是能起到支撑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