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7年12月举办的财富全球论坛上，腾讯公司创始人、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表示，腾讯在互联网时代要做去中心化的赋能者，并不试图去掌握别人的命脉。他为自己在商业生态中扮演的角色和作用打了一个通俗的比喻：“我们不是出租，而是请你来建房子，建完房子就是你的，你的客户、粉丝都是你的，不需要再交月租，不需要每年涨价。”马化腾还将赋能分为中心化赋能和去中心化赋能。他认为，中心化赋能还是掌控了利益相关方的命运，且被赋能者的安全程度不高。可以看出，马化腾倾向于打造去中心化的赋能式商业生态，并以此为自豪。

笔者认为，马化腾说的“赋能”正是网络层面战略的核心任务之一。在移动互联、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快速发展的大背景下“连接”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企业与各类利益相关者有效连接而构建而成的商业生态簇会形成巨大的竞争优势，“富生态”已成为很多企业的愿景和战略目标。企业构建“富生态”时需要重点考虑赋能和使能，赋能和使能的内涵及其区别是什么呢？

（一）赋能与使能

赋能是企业通过提升被赋能的能力，直接地增强了赋能企业生态系统的竞争优势，从而更好地服务自己的用户。值得注意的是，不是有交易就叫赋能，赋能企业需要对被赋能企业做出实际交易之外的贡献。

华为手机的供应商包括星星科技、诚迈科技、中科创达、汇顶科技、同兴达、联合光电、比亚迪电子、京东方、通达集团、水晶光电等公司，但如果华为手机仅仅与这些供应商产生业务交易，没有做出实际交易以外的贡献，那么华为手机与这些供应商之间就不是赋能企业与被赋能企业的关系。

常见的赋能做法

常见的赋能做法有综合服务赋能、金融赋能、技术或知识产权赋能、信息化工具赋能、数据/大数据赋能。

（1）综合服务赋能

赋能企业为被赋能企业提供多种综合服务，提升了被赋能企业的能力，增强了赋能企业生态系统的竞争优势。母婴连锁店是婴幼儿奶粉制造企业的重要销售渠道。婴幼儿奶粉制造企业通过培训产品知识、传授终端陈列技巧、直接指导和参与终端促销等方式，提升母婴连锁店的获客能力和推销能力，从而更好地服务婴幼儿奶粉企业自身的用户。

（2）金融赋能

赋能企业为被赋能企业提供借贷、投融资等金融服务，进而增强了赋能企业生态系统的竞争优势。金融赋能常见的有大型企业集团会对供应商、分销商提供资金拆借或信贷融资。2013年，京东上线了供应链金融产品——“京保贝”，通过对京东平台上采购、销售、财务等数据进行分析，完成对供应商的自动化审批、风险控制和放款，使得供应商可在额度范围内灵活融资。

（3）技术或知识产权赋能

温氏集团采用“公司+农户”模式，温氏集团与养殖农户除了常规的禽苗、畜苗、饲料、生猪、肉鸡、肉鸭交易外，还对农户输出养殖技术和环保标准，免费指导养殖户参照环保标准建设养殖场、指导农户的养殖技术、参与养殖的过程管理等。

（4）信息化工具赋能

还是以温氏集团为例，非常注重为农户提供现代的信息化工具，为农户的每一个鸡舍（猪舍）内都安装了RFID芯片，进而使得农户养殖流程的每一个环节都实现了信息化。温氏集团的技术员便可用手持终端对农户所饲养的每一批肉鸡（肉猪）的饲料领取时间、喂养食量、出栏时间、疫苗时间等信息进行实时分析，及时发现不符合养殖标准的地方，及时提醒养殖户进行管理和改进，提升农户整体的养殖水平。

（5）数据/大数据赋能

沃尔玛利用自己更加贴近终端消费者的优势，在实际交易以外帮助供应商增强对消费者需求的理解和反应，进而更好地服务沃尔玛自己的用户。例如沃尔玛会给宝洁公司提供市场需求数据和信息，宝洁会根据沃尔玛提供的数据，改善品类结构，调整供货期，提高产品相关性能。

我们可以看出，赋能强调的是增强了赋能企业自身的生态系统，那么企业在正常交易外还增强了利益相关者的生态系统，属于什么呢？

常见的使能做法

使能是通过使能企业提供的产品和服务增强了被使能企业的竞争优势，让被使能企业更好地服务于其用户。使能企业站在被使能企业的角度思考自己如何增长很重要，使能企业会把关键资源能力分享给被使能企业，成为被使能企业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放大被使能企业生态系统的价值空间。

例如阿里巴巴旗下APP钉钉，能为中小型的企业用户提供内部通讯、移动审批、考勤打卡、团队管理、客户管理等智能办公支持，并能够多维度地开展客户统计分析、运营统计分析、人员统计分析等，有助于中小企业更好地服务自己的用户。

常见的使能做法有综合服务使能、金融使能、供应链使能、信息化工具使能、数据/大数据使能等。这与“赋能”类似，只不过是对象发生了变化。

我们可以从最终目的、思考视角、核心区别、具体做法三个方面来对比赋能和使能。

表13-1 赋能与使能的区别

需要说明的是，不能简单地认为赋能与使能谁比谁好。使能与赋能最终的评价标准是：整个商业生态簇创造的用户价值大小、整个商业生态簇创造的社会价值大小、使能者或赋能者的市值大小、被使能者或被赋能者的市值大小。

企业构建商业生态选择赋能还是使能利益相关者，除了价值大小的因素外，还有就是商业生态簇视角中各类角色及其业务活动的价值创造逻辑。

腾讯在其构建的商业生态簇中，通过利用自己的流量优势和资本优势，快速进入每一个赛道扶持现有的优势企业，推动其快速成长，从而获取超额的回报。这种价值创造的逻辑，使得腾讯倾向于帮助利益相关者更好地服务于利益相关者自己的用户，天然的促使腾讯倾向于为利益相关者使能。与此同时，以微信为主要平台的新媒体公司在腾讯的商业生态簇中，每天制作大量的微信资讯来服务微信用户，并通过微信后台的分析统计结果来获得提升和改进方向。这又属于腾讯赋能利益相关者。

而阿里巴巴构建了从零售、贸易到数据、物流、金融的商业版图。阿里巴巴与利益相关者的合作和投资，不是像腾讯一样获得股权的增值和收益的提升，而是为了与主业协同，形成自身更丰富和庞大的商业生态簇。这样来看，阿里巴巴便天然倾向于为利益相关者赋能。但同时，阿里巴巴又是一整套面向全球的商业基础设施，其物流、金融、IT系统、大数据可以作为别的生态系统的一个关键角色，让利益相关者更好地服务于自己的用户。这种价值创造的逻辑又使得阿里巴巴使能利益相关者。

接下来，我们探讨赋能和使能与“开放、竞争与合作”“中心化与去中心化”等的内在逻辑与异同。

（二）开放、竞争与合作

早在2008年，华为的任正非先生曾呼吁：“华为开放就能永存，不开放就会昙花一现。”开放是“互联网+”“万物互联”时代的基本原则和基本特征。在现实的商业生态中，无论焦点企业对利益相关者赋能和使能，常常实行有质量的开放。例如携程对其上线的旅行社的管理、微信对微信公众号的审核和管理、淘宝对淘宝店主的审核等。

赋能与使能、竞争与合作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大部分情况下，赋能企业与被赋能企业属于合作关系。例如美团除了给中小商户带来业务外，还为商户提供管理信息系统等支持，提升中小商户信息化能力，进而更好地服务美团的终端消费者。显而易见，赋能企业与被赋能企业竞争较少，因为赋能企业没有必要提升一个竞争对手的能力。但凡事都有例外，若赋能企业控股了被赋能企业，或者赋能企业和被赋能企业背后属于同一个控股公司，则有可能出现赋能企业与被赋能企业直接竞争。vivo和OPPO两家公司一脉同宗，师出同一家公司——步步高，二者在供应商管理、门店选址、渠道管理等方面相互赋能，但在市场上对终端消费者的竞争也十分激烈。

使能企业与被使能企业有可能竞争，也有可能合作。腾讯的微信发挥基础设施作用，为诸多教育公司提供平台，这些教育公司通过微信公众号、小程序、微信群等，如火如荼地服务自己的用户。但腾讯有自己的教育频道，而且腾讯还投资了新东方在线、ABC360伯瑞英语、猿辅导等教育公司，这便出现了腾讯一方面使能某些教育公司，另一方面与其存在竞争关系。随着移动支付的快速普及，支付宝直接丰富了大量中小商户的生态系统，让中小商户更好地满足终端消费者移动支付的需求。因此，支付宝和中小商户是使能且合作的关系。

（三）中心化与去中心化

在商业生态簇中，如果某个企业与所有利益相关者都产生连接，且其他利益相关者之间相互联系必须通过这个特定的企业，那么这个企业就是一个“中心”，这个商业生态簇就是一个“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

在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中，“中心”掌控了各种信息流，进而由于信息不对称而产生巨大的优势，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心”对单个利益相关者的发展影响很大，单个利益相关者高度依赖中心。由于中心对单个利益相关者的较大影响力，且能够调动更多资源，因而“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便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更容易在“中心”的发动下开展转型和变革。与此同时，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容易产生有失公平、抗风险能力弱等弊端。一方面，由于“中心”存在明显的信息优势和资源优势，整个中心化商业生态便会自中心而向外地产生影响，外层的单个利益相关者可能面临不公正、不公平的境遇。另一方面，如果“中心”发生腐败、决策失误、恶意操控等，便会对整个商业生态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会出现“中心”的一个失误，导致整个商业生态出现巨大危机的情况。

由于具备“去中心化”的特征，单个利益相关者可以自由选择中心，自由决定中心。任何单个的利益相关者也都可以成为一个中心，任何中心都不是永久的，而是阶段性的，中心对单个利益相关者都不具有强制性。单个利益相关者之间通过立体网络产生连接，而非通过线性因果和指令。此时，整体商业生态簇的意识是由下至上、由外向内产生的。

一个去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会有系统更智慧、抗风险能力更强、单个利益相关者更加自治和平等优势。

首先，去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中，单个利益相关者组成的协同系统，可以释放出“化反”的能量和惊人的智慧。

其次，由于单个利益相关者之间通过立体、多维度的通路连接，因而不存在由于某个中心的决策失误、恶意破坏、衰落而对整个商业生态簇产生根本性的影响。即便部分的单个利益相关者受到各种因素而衰败或脱离，这对整体的去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影响也是有限的。

最后，去中心化商业生态簇里单个的利益相关者高度自治，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规则，并通过自治和协同构成整体。不存在某个企业独占资源，利益相关者之间也更加平等。

去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也会面临转型变革效率低、具有一定不可控性等弊端。正是由于单个利益相关者的高度自治和平等，去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必须通过大量的协商、协调来完成某项工作和任务，存在难以集中力量办大事、难以出现大干和快干的局面。这样一来，加大了整体的商业生态簇转型变革的难度。同时，去中心化商业生态簇的基本特性决定了很难有一种内生的力量引导整个商业生态簇的发展，而且即使用外力干涉也难以获得预期的方向。因而去中心化的商业生态簇具有一定不可控性。

（本文原发表于中欧商业评论2018年四月刊《赋能型 VS 使能型，选择哪种生态圈》，作者为魏炜、汪鹏、蔡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