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藏不露
人臣有议当途之失,译:当涂之失,当权大臣的过失。用事之过,举臣之情,人主不心藏而漏之近习能人,译:近习能人,左右亲信和善于钻营而受重用的人。使人臣之欲有言者,不敢不下适近习能人之心,而乃上以闻人主,然则端言直道之人不得见,而忠直日疏。译:这样就使讲真话和公正办事的人不能见到君主,忠诚耿直之士就一天天被疏远。(出自《三守》)
孔子在《易传系辞》中的一句话流传比较广,即: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在失身。译:君主说话不周密就会失去臣下,臣子说话不周密就会失去生命。韩非子上面所言基本也是这个意思,但剖析更细致一些。即君主嘴巴不严,把别人的议论总是透露给身边近臣或权臣,就会产生三种恶果;一是有些臣子为自保不敢给君主讲真话了;二是有些臣子进言前,先要揣摩君主身边近臣、权臣的心意,这样君主就听不到真话了,这相当于君主威势被近臣权臣劫持去了;三是近臣、权臣会通过诋毁或阻挠手段疏远忠直之士和君主的关系,使他们日渐被疏远。
慎言、深藏不露是领导者的一项基本素养,不可以简单地用性格直爽来为“大嘴巴”风格做托辞,身在其位,则须担其责、修其素养。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对人性人情、后果影响是否有深度认知上:
第一,组织内部的人际关系中,除了领导者和下属之间的垂直方向关系,还有下属和下属之间的横向关系,此关系不能取代彼关系,对领导而言可靠的、友善的、没想法的人,对其他人未必是友善的、没想法的,甚至进言者的进言本身就是关系到领导者信任之人的,这不可不为进言者着想。
第二,比某一人、某一事更重要的是领导者在下属心目中的风格形象,如果领导者给人留下的是嘴不严、“大嘴巴”的风格形象,别人该说、想说的也会尽量不说了,这样领导的信息通道会日趋闭塞。
第三,最后领导者自身也会成为“大嘴巴”的受害者,一方面是领导者的信息通道被阻塞;另一方面是领导的威势无形中转移到近臣、权臣那边去了,因为进言者在决定给你说什么之前,会先揣摩你的近臣、权臣的心意。
切身体会到了,自会改变。慎言、深藏不露,事实上也是第一篇所述守虚静哲学的具体展开。
2. 自主决断
爱人,不独利也,待誉而后利之;憎人不独害也,待非而后害之。然则人主无威而重在左右矣。译:君主喜爱一个人,不能独自决定去奖赏他,要等待左右的人都称赞他之后才能奖赏他;君主憎恶一个人,不能单独决定去处罚他,要等到左右大臣都反对他而后才能给予处罚,这样就说明君主没有了权威大大权旁落到了大臣的手里。(出自《三守》)
韩非子持此观点的动机出于捍卫君权,防止君权为臣下的舆论所左右。君主的行为越是为舆论所左右,就越会激发臣下结党沽名的积极性,遇事先私下串联,达成共识后再来“胁裹”君主的认可。结党者必营私,党同伐异,顺我者誉之、逆我者非之的风气一成,则国士被压制,君权被虚悬,公器被窃用,党争必起,国气必衰。东汉衰亡前有党锢之祸、唐朝衰亡前有牛李党争、北宋靖康之难前有围绕绕王安石变法的两派党争、明朝衰亡前有东林党与阉党之争,绝非偶然。
而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源头就是君主没有自主决断的能力或魄力,所以自主决断是君主守住大位的根本。
申子曰:“独视者谓明,独听者为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 (出自《外储说右上》)
申不害说:“能独自观察问题叫明,能独自听取意见叫聪;能独自决断的人,就可以做天下的王。”
【评】:
凡事皆有两端,君主防臣之心过盛,刚愎雄猜,凡臣下言毁誉皆度之以党以私,危害同样很大。臣下不敢进言、不敢担事,唯唯诺诺、苟且度日,朝廷气氛萧杀,这是崇祯皇帝的“自主决断”意识走到另外一个极端带来的灾难。
所以,单单强调一个“自主决断”的意识是不够的,很容易过火,功夫入手处,在于先修炼好识人断事的常规能力。
3. 大权独揽
使人不衣不食而不饥不寒,又不恶死,则无事上之意。意欲不宰于君,则不可使也。今生杀之柄在大臣,而主令得行者,未尝有也。虎豹必不用其爪牙而与鼷鼠同威,万金之家必不用其富厚而与监门同资。有土之君,说人不能利,恶人不能害,索人欲畏重己,不可得也。
人臣肆意陈欲曰“侠”,人主肆意陈欲曰“乱”;人臣轻上曰“骄”,人主轻下曰“暴”。行理同实,下以受誉,上以得非。人臣大得,人主大亡。
明主之国,有贵臣,无重臣。贵臣者,爵尊而官大也;重臣者,言听而力多者也。明主之国,迁官袭级,官爵受功,故有贵臣。言不度行而有伪,必诛,故无重臣也。(出自《八说》)
谁抓着人们利益的权柄,人们就在乎谁、听从谁。君主若不能控权,而由之大臣,那么人们在乎的、跟从的就会是大臣。所以君主不应被花言巧语迷惑,要实实在在地独揽大权。掌握这点的要点在于君主如何对待大臣,一般来讲,可以让大臣富贵,但不应该让他拥有太大的实际权力。对于作奸犯科的大臣,必须要果断清除。
恶自治之劳惮,使群臣辐凑之变,因传柄移藉,使杀生之机,夺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译:君主厌恶亲理政事的劳累,使群臣归聚的中心发生变化,从而权柄和势位发生转移,使生杀予夺的要害控制在了大臣手里。(出自《三守》)
权之所出,即势之所在,大权要独揽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但在实行中领导者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要亲自抓,授权是必须和必要的。在存在授权的前提下,如何做到“大权独揽”呢?要点有二:一是哪些权力可以授出、哪些权力不可以授出,这个问题要舍得花心思去想清楚,不能偷懒、敷衍;二是对授出权力的监督(监督形式不限)一定要有,能监督注,就相当于在间接控制着权力。
酸甘咸淡,不以口断而决于宰尹,则厨人轻君而重于宰尹矣。上下清浊,不以耳断而决于乐正,则瞽工轻君而重于乐正矣。治国是非,不以术断而决于宠人,则臣下轻君而重于宠人矣。人主不亲观听,而制断在下,托食于国者也。(出自《八说》)
大权独揽是从形式而言,要表里如一做到大权独揽,基础在于君主自身的笃行笃知能力,也即独知能力。若形式上大权独揽,啥都要审批,而自己又无切实的评判能力,就会以身边近臣、宠臣的意见为意见,其结果其实还是权力被架空。